这是我的舞台

醺醺亮亮的黄昏擦燃了绵绵的云，偏南的季风中夹杂着水雾润润的气息。金箔般淡暖的光晕流连于斑驳的木质舞台，好像翩翩岁月吻过的痕迹。

犹记幼时初见村中的阿婆将一首昆曲浅唱低吟的情景：乌油油的发髻上饰了华贵的步摇，垂下的珠帘随着轻盈的步履晃晃荡荡，碰撞出清泠泠的脆响；一双灵动的杏眼新点了两尾胭脂红，颜色那样俏、那样娇，好生明丽漂亮；纤长的指尖轻掐作兰花模样，捻起似水红尘于指缝间流淌；水袖轻挥扬起周遭雪片飘飘，凝作抬眸时的浅笑。

那时的阿婆不再怯怯地唯唯诺诺，婉转的唱腔醉了时光，也痴了年幼的我。“想要和阿婆学昆曲”的话未经犹豫便径直脱口而出。阿婆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连声说着“好”。

闲时总会想起和阿婆学昆曲的那些岁月，平日中温温柔柔的阿婆对待昆曲的标准却是万分严格。在那间小小的练功室中，我每日无数次地抖袖、提腕、伸臂、送肩，汗水断线的珠子般颗颗滚落，迷了双眼，湿了衣衫。步摇沉甸甸地坠在头顶压得我脖颈酸痛，上了妆的皮肤也经常痒痒得泛着红。不是没想着放弃过，但思绪百转千回之时脑海中总会闪烁着阿婆在舞台上一抬眸的惊鸿，进而又想到自己对于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渴望。放弃，我还是不舍得。

不知憧憬了多少个日月终于盼来了公演的日子，我在舞台上唱的，是从前阿婆唱的那曲《桃花扇》。水袖一打如乘风起，莲步轻移如云端落。我开口唱词，“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盖二三分”，唱尽人世间悲欢离合、起起落落。一双杏眼看惯了戏文中的嗔痴爱怨，配合着兰花指的轻扬微微一挑，便盛满了伴着晶晶亮的光点翩然落下的桃花香。时而蹙眉，忧愁含恨生；时而展颜，从此粉黛无颜色。我就像楚楚欲燃的桃花，在属于我的舞台上，肆意地将自己最美好的模样绽放。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不知感动了多少台下客。听见几个稚嫩的童声叫着嚷着要学习昆曲，我脸上两行清泪未消，复又弯唇浅笑。我执拗地选择坚守的岁岁年年，终究不是一场空。

一方舞台，承载着我对昆曲的一方热爱。为了舞台上短暂的一刹那的惊鸿，我付出的是台下数十年如一日的用功。苦吗？累吗？答案是肯定的，无数次深夜练习直至痛哭的心酸只有月光见证。但镁光灯下的几近完美的一颦一笑，一抬步一抖袖，便足矣慰藉所有伤痛；耳边听到的一句句真诚的夸赞，一声声对于昆曲由衷的热爱，便足矣暖了原本心中的凄寒。

青春短暂，怎能虚度年华？就以汗水浇灌梦想之花，以努力铺就梦想之路，追求心中所愿，守护心中所爱，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散发着无比耀眼的光彩。愿时过经年我们仍有足够的底气能骄傲地说一句，“这，是我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