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灯火背后，我忆起时光深处那个遥远的人

孤身一人走在小径中，两边是老旧斑驳的矮墙。已是黄昏，落日余晖涂满天际，晚风摇曳，温柔又极致浪漫。家家户户亮起灯，似在海岸线上看到的点点渔火。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最怀念的故里。

再次来到祖宅，用钥匙拧开已经生锈的黄铜锁。院子映入眼帘，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而院中那棵树却已然变得苍劲，一点看不出儿时的模样。风起，满枝霜叶犹如红鲤踊跃，才惊觉已经过去好多年。

母亲让我来祖宅拾一些祖父的旧物，大多是书籍字画。从祖父离开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踏入院子。

从玄关走到最里一间的书房，太久没打扫的缘故，这里布满尘埃，可走到方桌前，看到早已风干的毛笔，却似能闻到墨香，看到曾经的画面。

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坐在小板凳上吃橘子，却被旁边的耄耋老人夺过，小孩哇的一声哭起来，老人也有样学样，像幼童一般鸦嚎，坐在门边妈妈，似乎早已看惯这一切，继续低头剥着橘子。

我哭，是因为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从前疼爱我的祖父不认识我了。而祖父哭的原因我不知道，是因为小脑萎缩亦或吃不到橘子，又或许，他也不知道。

对幼时的事情几乎毫无印象了，只记得那时的祖父和这间书房散发的诗书气息格格不入。他给我读童话书，却不小心用书页划破我的手指，想为家里人包一顿饺子，却忘记在馅里放盐，咬一口，完全没有味道，刚要放下碗筷，妈妈却对我使眼色，我只得继续吃那盘饺子。

饭桌上的一家人有说有笑，哈字像泉眼一样迸出来，而我觉得索然无味。当时不知道什么叫事故，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状态。

按照母亲的嘱咐小心拿起蒙尘的画框，落款下二字到应了画中景物，既有竹的傲骨，又有兰的雅致。再细看，写的却不是祖父的名字，而是 无 常 。寓意我当然懂，初中练笔写过好多次，无非是告诉他人所谓无常才是生活常态，可这次却没有嗤之以鼻，反而有种异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镀上了亲情的标签吧。

将书柜中的相片全都拿出来，看完一张装一张，因为好奇长辈们过去的样子，显得像一种恶趣味。翻着翻着，竟看到一张有关自己的。照片很陈旧，边边角角泛着黄，带着尘埃的味道。

照片中，一个老人牵着幼小的我，想必这老人就是祖父。背景像是庙会，明亮灯火映着黛蓝色的天，烟火凡尘，喧嚣温暖。那时祖父的背还没有那么佝偻，眼睛一点也不浑浊呆钝，和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拎着东西走出祖宅时天色已晚。凉风清爽，丝丝缕缕的云为黛蓝的天空染上几分温柔薄色。从前那个同样温柔的夜幕下，那个已经流失指缝的童年中，我曾牵着祖父粗糙的大手，走过通明灯火，走过闪耀金辉的流年。暖光的光映出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虽是深秋，心却温暖如春。

不知不觉拐了一条街，这条街举办着庙会，一如往昔般人声鼎沸，尽处繁华，曾经陪在身边的人似乎没有离开。祖父没有给我最深的印象，却给过最深的羁绊。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身后是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十里，从古亮到今，长长久久。

走着走着，身边渐渐安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静谧之感。遥望天空，点点星子闪烁，安然而美好。在这灯火背后，我忆起那个时光深处那个遥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