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秋味或许是很难再寻了

那样的秋，那样的味道，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离开故乡，在城里定居求学已十余年，秋天的模样自是不曾更改的，只是个中秋意与乡味却难识。

秋深，乡土人家的老灶总燃起袅袅炊烟，弥散在沟渠，消溺于田畔。每逢秋季，乡里祖辈早已着手制作老式月饼，用以满足家中孩子口腹之欲。

架起木桌，在搪瓷盆里倒入面粉，舀上猪油，加入花生和芝麻，佐之以白糖和猪肉粒，混入开水搅拌揉团，当作馅料。猪肉粒须得采用自家先前腌制的，将肥肉去皮，焯水微烫洗净，倒入白酒，铺满白糖，静置一晚，隔天揭开便呈现出一种油润润的晶莹的半透明光泽。另置一盆面粉和水，加上白糖，揉团作饼皮。

准备馅料、包馅压饼的步骤小孩大抵是没有兴趣的，置炉烤饼时，却蜂也似的一拥而上，迫着汲取那烤制的酥香，纵使长辈驱赶呼斥，也不怕火烤地搬着板凳呆坐一旁，仿佛饱了眼福，便能充盈胃囊。

烧红烧旺的炭火上支着锅架，外婆粗糙的带着老茧的双手灵巧地操纵工具，烤制饼面。沾满芝麻的饼皮蓬松，浸透着内馅的油脂，在灼热的锅面“滋滋”作响。

待起锅装盘，便耐着性子，掐着指头算计时间。月饼微凉油脂微凝的时候最好吃，一口咬下，芝麻就着白糖的酥甜，猪肉粒爆出的汁水润香，饮着外公泡的淡茶，不觉油腻，只觉清甜。

故乡的秋，是炭火里烘焙出的秋。

桂是哪都有的，旅行时南国的桂花干、桂花酒，亦或是家宅附近遍区的桂树。叫我留念的是故乡旧宅前庭的桂树，枝干细长，孩童双手便可全握，枝叶倒是茂盛，洋洋洒洒占去半个庭院，便孤零零地守着园中空地。

记忆中的桂花是开得繁盛的，一夜雨落，桂香四溢，满庭微黄，步行其中像肆游于淡黄的花洋。总是喜欢拿着空玻璃罐，用双手托起地上掺着泥的桂花，封存着几夜味便散尽了，然一夜秋雨，便又得馈赠，反复收集，乐此不疲。

依稀回想起某个凉爽的秋夜，和父母从田畔小径散步归来，昏黄路灯下人影交叠，惊起田中蛙声一片。

隔壁人家庭前挂着两盏红灯笼，照着脚下土地朦胧地发着光亮，推门而入，便见桂树下萤火斑斓，星星点点的微光，汇集成少年眼眸中的长河。

萤火多生于夏末，秋日相逢甚是难得，许是那日灯火微明，桂影婆娑，萤火伴桂香，此番记忆竟在心中留驻多年。

故乡的秋，是桂香间明灭着的秋。

每逢秋季，还是能收到外婆邮寄来的月饼，只是也改成烤箱烤制的。离开故乡后，外婆的房屋几番修葺，老炉灶也早已拆除，或有时间作祟，和儿时相比，总觉得缺少了几分柴火的味道。

城内定居后，故乡旧宅也易主。归乡探望外公外婆时，再同父母走着儿时的田畔小路，路过旧宅，隔着小路，就着窗扉向里窥望，才发现庭中桂树早已夷为平地。现时夏末静坐院落，也难寻夜中几点斑斓萤火。

十余年的光阴，还是带走了一些专属我的记忆的痕迹。那样的秋，那样的味道，或许是很难再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