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也有长明时

柔软的微光嵌进人间四月处，城南山茶又是一季花开，七月的风流经万物，作别六月的野草，夜里明灭的星辰，持续着夏夜特有的浪漫。

小时侯，父亲在我的印象里是一张照片。

因为频繁出差，他在家的日子很短。但我从不感到沮丧，因为父亲从不忘记给我带回一件心仪的礼物。那时，他的脸上虽藏不住疲惫，却因劳累的汗水而闪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是我最崇仰的胡杨的姿态，骄傲而挺拔。

于是每每他归来的样子都定格成了一张照片，永不腿色地张贴在我稚嫩的心田。

也不清楚树的年轮又多了几圈，渐渐地，我发觉父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父亲了。他在几个职位上跳来跳去，浮躁极了，再也不见胡杨深深扎根土壤的稳健与坚韧。既而，是他的烟瘾升级和与母亲无中生有的争吵。看到时而吞云吐雾时而剑拔弩张的他，我再也不愿靠近。

可是自从降生起，我就与你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看到母亲努力工作，我看到母亲整理家务，我看到母亲转身之后的泪水，既心疼又敬爱。默默走开的我只有在无人时候哽咽。

是从前的那张照片失真了吗？他变成了一片云，一如往昔守护着我而我已拒绝他的靠近。直到步入中学，这种情形才有了转变。

那时寄宿制的生活只有短暂的两天可以回家休息，为了不耽误我的时间，父亲特意租了一套离学校不远的房子。我的确方便了许多，而他却因此要每个周末赶过来照顾我的生活。来回的奔波让他脸上的疲倦更深了，然而他仍然以笑容来面对我，并乐此不疲地帮我买辅导书。每次外出购书的时间很长，可带回家的不过几本而已。这份苦心当时漠然的我自然不会懂。我只会一味地嫌父亲选的书难度太大题目太多，之后就是任性地争论，时间就这么消耗了大半。

不久前，爷爷被诊断出患了肺癌，父亲平静地述说着这残忍的一切的时候，我无法想象他内心是怎样汹涌撕裂的痛。爷爷永远不会清楚每一次检查的医疗费与那看似寻常的药物是多么昂贵。爷爷承受的是病痛，而父亲不仅要承受深重的亲情的折磨，更担当了一份沉重的责任。

此后，父亲的眉心总是深深纠紧，仿佛一道锋利的沟壑时刻阻挡着他的快乐，然而父亲在我面前依旧习惯舒展轻松愉快的神情，只是那眉心的痕迹消弥不去。

有一次他中午回来得很晚，连午饭都只是草草了事，像往常一样他还是立刻打开电脑为爷爷查询新的医疗方案。“爸爸最近可能脾气会不太好，希望你能谅解。”他背对着我，声音中也满是疲累与无力。我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有无法抑制的难过久久回旋：对于这一切，我什么都做不了。

时光飞逝，四季轮回，岁月在悄悄地更迭着，过往如烟，始终虚幻。唯有那些让我成长的人和事，犹如昨日。我开始看见自己的自以为是，原来有很多事是我还无法理解的，原来有很多付出是我不曾理睬的。不管是那张照片还是那片云都是阳光雨露，一直在告诉我成长的真谛。这些年来，你一直循循善诱，告诉我善与恶，并且教我做人。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一直教会我很多道理，当然到现在也是一样。

花朵凋零又绽放，如世间轮回，来来往往，让人留恋。电视机还开着，里面一裆娱乐节目正在热闹的进行着，不时传出一阵阵爆笑声。这边却很安静，不时发出一两声沉闷的鼾声。

父亲老了。头发虽然还没有花白，但他稀疏的枯黄干燥的头发，似乎包含着更多的沧桑。它们毛毛燥燥地压在父亲的头上，经历过无数的风霜之后，已无力再摆起高傲的姿势，就那样蜷着、趴着，有些被父亲的衣领顶了起来地，也那样疲惫地翘着。我慢慢地伸手，想去抚平那些翘起的干硬的头发。还未触及发稍，父亲动了一下脖子，轻轻地，可表情却是痛苦的。我知道，父亲的脖子又开始疼痛了。

可你也曾如落在我生命里的一束微光，没有太阳那么耀眼，却也照亮了我人生中的晦暗，那束光怎么就渐渐消逝了？

此时才四月呢，父亲。

你还要路过四月桃林，一顾人间惊鸿，领略四季更迭。最后带着一身干净的气息，停在我心里。

你给予我的那缕微光，荡漾在心间，永远长明。

文/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