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海应该是另一种蓝

上完数学课，我抬头看见天被漆匠刷得墨蓝墨蓝的，于是突发奇想：我要去看海。不要说我荒谬，因为我刚想到，凌晨的海应该是另一种蓝。

我跑下了楼，赫然发现来时狭窄且遍布苔藓的楼道，在夜的命名术下，化身为幽暗的峡谷，拥有了坚不可摧的意志。黑暗从四面八方拥围过来，把我挤压得难以呼吸。我只好仓皇地往出口跑去，像一粒被空气流吹飞乱舞的尘埃。

我踏上了车，引擎的驱动力骤然作用在我身上。透过水痕斑驳的玻璃，我瞥见车灯撕裂开过饱和的宁静，指向街巷尽头。路越发宽阔，先前的矮小平房渐渐向我的视野辞别，给即将到来的过客腾出空间。借着熏黄的城市灯光，我明白到这座僻远的小城，正被与我相隔咫尺、络绎不绝的车流包裹，这座在中国地图上连尘埃大小都占不满的小小城，也会夜以继日地忙碌，在人间的喧嚣中兀兀穷年。

车脱离了市区的道路，驶进了一片旷野。循环播放的音乐步入尾声，车内即将陷入无声的真空期。我便打开了车窗，用点风声洗洗我疲倦的耳朵。一转头，目光被风卷到车外，我瞧见稀疏的树木正慵睡平芜，只留下微动的叶片，向我这异客挥手致意。我索性将我全部的意识因子抛出窗外，散入风中，欲要弥漫整个星球。我知道这颗沉浮于宇宙的星尘，在自转与公转的法则下不能自己。其间风起云涨、暗流涌动。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灰尘”们妄攀权力与金钱的顶峰，握生命的摇骰弃掷随意，欲望搅起新的台风眼，或将登陆在精致的漂亮大陆。何必呢？我叹了口气，身如尘埃，本就该默默地种下建树。消解这些思绪后，我还是觉得在骰筒中摇晃的一空繁星要更加赏心悦目。

一片广袤的蓝色，有似海啸般倒灌进我的双瞳。我飞奔下车，沉沦在它的拥抱里。我慢悠悠地走着，浅浪起伏，缩放了陆地的模样，月光滴落，晕染了潋滟的蓝波。在咖啡因成为神经递质的光辉岁月里，在机械运转般生活的疲劳时代里，此时的我，思维异常兴奋。摸了摸胸口，我明晰地感受到心脏被身前浓稠的蓝色浸润得湿漉极了。一株幼苗突然显映在脑海，我记起是株趁着春天一点一点化开时萌发的向日葵。脑海中的幼苗沐着春光向上拔节，一个想法也在我心中破土而出：纵使我渺小如尘埃，也能像一颗种子浴水抽芽、向阳生长。土壤能把种子翻译成生命，贝壳又未尝不可把尘埃翻译成珍珠。我想，当一粒尘埃真好，可以迎着骄阳恣意生长，可以抱着自由从容去活，从不担心淹没在宇宙的暗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