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

故里门前的橘子树已经滋润我家三代人了。记事起，只要一推开暗蓝色塑料窗户，瑟瑟秋风就会带来橘子的香味，让人想起夏天的橘子味汽水。

小鸟在窗棂前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如醇蜜般的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了一地，幼年的我总迫不及待想摘几个橘子尝鲜，站在树荫底下，眼巴巴地看着树上还只是青绿色的小橘子，活像童话上对葡萄流口水的狐狸。大人不让摘，就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摘了一个吃，酸得牙疼的我捂着嘴生怕被大人听见，躲在窗后，酸酸的橘子味溢满了屋子，青涩味的童年在橘味中荡漾。

秋天是一壶酝酿许久的老酒，藏在橘子树上没有人发觉。浓秋时，橘子越发饱满，褪去了曾一度叫我因酸烦恼的青衣，微醺的西风徐徐拂过我的脸庞，我倚在窗前，掰着手指头数着丰收的日子，数着数着就笑了起来，丰收快到了啊。清凉的晚风照例带来了欢愉，太阳消泯在海平线。像平常一样端坐在小院里等待开饭，奶奶的花篮里不知何时装满了刚摘的橘子，吧唧吧唧地嚼着橘瓣，忽然觉得人生洋溢着温情，心房暖暖的，像开着炉火。

一夜，绵绵细雨。卧在榻上碾转反侧，观赏雨落下的样子，细细聆听雨打在叶子上的呢喃，禁不住寂寞，推开了窗，任凭雨打进了屋子。猛吸一口，是风混着橘子的甜味，沁人心脾的芬芳在夜里吐露，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一夜安稳，在梦里浮想联翩。

无论如何家乡的橘子树总能带来美好的记忆，它像是我的母亲，比任何时候都更依赖它。

可秋天是那么的羞涩，刚刚到来就又走了。橘子一个个接连凋零，芳香也一天天淡了，我双手撑着下巴，在窗前张望，淡淡愁思涌上心头，下次看到橘子就是明年了。又不由得想，当橘子在土里渐渐腐烂时，还会想到当年在嫩枝上的辉煌吗？也许不会。它们只是把自己埋在泥里，滋润下一代幼橘。

秋天装帧完了人们的心灵，迈着小步离开了。时光的书在抹不去的记忆里翻转，我离开安宁的桑梓小院，投入了新的生活，可当推开镶上玻璃的窗户，清风抚摸我的心尖，鼻子就变得酸酸的，大都市里没有橘子的味道。

至今都一直想着推窗风来，是否又能嗅到橘子的芳馥，小院里的橘子树却永远定格在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