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看着窗外折翼的麻雀扑向窗户,摔成一块黏糊糊的灰色抹布。
并非无情,只是尊重每个生命终将接触的熬煮。
外公仰头痛饮,面色酡红,和千百年前嗜酒如命的李白那样,肝硬化杀不死他们。那年那月的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此时此刻的外公,米酒里没有诗意,没有豪情,仅剩下金黄色的麦穗,习惯紧握锄头而如今轻捧酒杯的手的颤动,以及六十年代的日光。他是土地的儿子,锄头为笔,大地为纸,汗水恣意挥毫泼墨。
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生命,沾唇的米酒使其微醺,而后等待他的是漫长的劳作。再卑微的骨子里,也流淌着奔腾不息的血液。
小时的外公天资异禀,继续求学,毋庸置疑是村里有名的大学生。像千百年来许多家境贫苦或时运不济的孩童那样,七岁的外公被迫挑起了生活的担子,肩上根根轧出的红印是岁月颁给他的奖章,眉间的皱痕是时光所致的熬煮,多添一根,邮出山外的信封便多添一封,送到连呼吸都岌岌可危的外婆手上,信封里夹着她送他的银杏树叶标本。
鹅黄的叶片在岁月中奔波,从山外传递到山内,又携带着满满的关切,邮到山外,邮到希望的岛屿。
离别,就像外婆掉落第一颗牙齿,村里倒下了第一幢年久失修的危楼,当无人问津的草籽枕头再次被外公的日夜摩挲所破裂,对于外婆的思念也像枕头里的稗草籽一样散落四方。
我推开窗户,庄重迎接每一位生命的消逝。
刺骨的寒风中,我看到千家万户日夜思念的人们雀跃着走向生命的终点。
并非深秋,而是无限生机的春夜。
版权声明:若未注明,均为原创,禁止转载!
还木有评论哦,快来抢沙发吧~